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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在第二天我迟迟听不到鸡叫声,翻身疑惑的时候,才发现奶奶的呼吸声我也听不到了。
我那时脑子嗡鸣一声,手和脚僵了半天都动不了,我一连声地呼唤她:「奶奶!奶奶……」
我想摇醒她又怕力气太大,只敢拼命晃动她的胳膊——
可是一直到附近的叔伯婶娘们把她抬上车送去医院,她都没应我一句:「静静,睡醒了吗?」
她久久地闭上了眼睛。
「奶奶给你热个馍馍,给你抹上猪油了吃!」
「奶奶把热水烧上,你等会儿起来了洗脸用!」
「奶奶到小卖铺里给你拿包辣片,这是前几天进的新货,静静先吃,奶奶再给旁人卖!」
没了。
都没了。
和她前一夜答应我,等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要给我包的一顿饺子,也没了。
在我成年的这一个月,在我即将也要有能力改变她的生活的这一个月,她弃我而去了。
一丁点念想也没留给我,留给我的只有医院查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病因。
心、脑、脏器、四肢。
大夫惊奇地问我:「你奶奶平常都没叫唤过哪里疼的吗?」
她没有。
她没有啊。
她开春的时候,还架着两头驴子,一个人犁地——
那该是何等的剧痛。
可杨老师却说,那会儿路过时,还经常听到她在豪迈地唱秦腔和老歌。
那个很老、很老的人,那个脸是紫红色、手如粗石砾的老人,她从来没叫过「疼」,连死的时候,脸上都只带着慈祥的微笑。
许多许多人都和我一样不敢相信,说:「那个老太太平时不是看着特别精神吗?怎么突然就没了。」
猝不及防地,我甚至回想了好久,才想起她最后对我说的话——
乡村清亮的月光透过窗,拉了灯的炕上还是亮堂堂的。
她侧过身子,脸冲着我,我不必看她,都知道她笑得有多甜。
她问我:「静静就盖个薄单子,冻不冻?」
我说有一点,她就把自己的被子分过来,盖在了我的单子上。
吾儿寒乎?
吾儿欲食乎?
她会说的话那样少,十几年间,来去只有这几句。
可就是这样的几句话,承载了我少年时唯一的温情,并引导我长成了和她一样称职的家长。
然后她突然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小荷包——一看就是她自己缝的,她挪到了我的枕头下边。
「静静,一点零花钱,拿去买好吃的。要多吃肉哦……」
厚厚的一沓零碎钱,加起来不过五十块。
那之前她给过我一个存折,里边有两万块钱。她说全是给我上学用的,包括我爸之前来留下的钱,她是真的说到做到了。
但我没想到,她只给自己留了五十块的生活费。
哦不,她还给自己留了一身的重病。
而她唯一的忧虑,只是怕死在我远行求学之前,怕我难过……
13
我爸闻讯赶来的时候,奶奶已经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