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指数:10分
父亲的病白天看不出来,一到了夜里就会发作。数不清有多少个夜里,约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她听得出父亲在竭力抑制,可是这样做的结果,是暂时的宁静后更加剧烈而持久的咳喘。在静谧的夜里,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就像钝重的锤头,一下下将约儿的睡梦敲成碎片。
在醒来之后和下一段睡眠之前的空隙,约儿就安静地躺着。父亲的咳嗽声震得她五脏六腑痛。在一阵咳嗽声与另一阵咳嗽声的间隙,她听到父亲疲惫而虚弱的喘息,有时有母亲低低的哭泣声。
五月初一 夜里,她又一次这样醒来。她一翻身,发现大姐顺儿在哭泣。她睡在床的最外面,面朝外,整个身子随着抽泣声颤抖。
“姐姐,爹的病很严重吗?”约儿小声问。在她的里侧,真儿睡得很香。她怕吵醒她。她跟顺儿差一岁,跟真儿差两岁。一岁之差,她就觉得顺儿是姐姐;小她两岁的真儿,不像妹妹,不,或者说她不像姐姐,她们是棋逢对手的玩伴。不过,这时她很怕吵醒真儿,否则她又要哭了。
顺儿吓得哆嗦了一下,她没想到妹妹醒着。她忍住眼泪,扭头看着约儿,忙擦干眼泪。
“爹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娘哭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约儿轻轻说。
顺儿仍不作声。
“今年春天长,四月的时候还那么冷,所以才会这样。”约儿自言自语道。
“我们以后不要惹爹和娘生气了。郎中不是说过吗,爹的病一生气就要加重。”顺儿说。
“姐姐,爹的心病是什么?”约儿突然问。
顺儿好奇地看着她。
“妙贤尼师不是说,爹的病是心病吗?把心医好了,爹的病不就好了?”约儿说。
“有这样的药吗?”顺儿也好奇。
“一定有。现在给爹看病的郎中那里应该就有,”约儿说,“他是城里最好的郎中。”她话一说完,人就坐了起来,披衣要下床。
顺儿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我去跟娘说。”约儿说。
“你老老实实躺着,好歹等天亮了再说!”顺儿把她摁在床上,“爹不愿让咱们看见他生病的样子。”
约儿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她顾不得梳洗就跑到父亲房间,发现父亲已经去了官署。杨氏和顺儿已经吃过饭,在厢房设的佛堂前抄写经文。
约儿抱怨道:“爹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叫醒我?”
杨氏停下笔说:“看你睡得香,你爹说不让叫的。”
约儿说:“爹说不让叫就不叫了?我想跟爹去官署,你不想我去,所以才不叫的吧?”
荆州都督官署与家里只是一墙之隔,但是父亲一进去就要到晚上才出来。父亲不让她们随意去找他,但约儿有几次缠着父亲带她进过官署。
杨氏无奈放下手中的毛笔:“你这个孩子,怎么一开口就叫人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