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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乌大人已过花甲年,耳朵很背,精神倒矍铄得很。他二十四岁入朝为官,从六品小员一路升至郎中,为官三十几载,历经朝野几经浮沉波荡,他仍像一棵老槐杨那般盘根纹丝不动,六十高龄才告老还家、颐养天年。
乌大人膝下三儿俩女,女儿早早嫁了出去,而大儿子嗜好炼丹修道,十几年前一个月黑风高夜跟一云游道长跑了,至今未归;二儿子乌仕翱不喜仕途,反而对经商情有独钟,自把担子接过去,已让乌家银库丰盈了几倍,但乌大人仍不愿拿正眼瞧他;幺儿乌仕鸣是晚来子,也最没出息,整日介流连烟花柳巷地,大笔大笔挥霍着他二哥的血汗钱。
乌大人为两个儿子取名仕,可惜一个也没领到仕途上去,因而越老身子骨越发硬朗,脾气也越发臭,这会也不顾公差在场,扔了拐杖去揪乌仕翱的耳朵咻咻道:“不肖子,不肖子啊,我乌家怎养出尔等货色,早叫你休去倒腾、休去倒腾,非不听,这番惹火烧身,真真活该。”
从商,尤其是从大商,同清官明员一样是个高空踩跷摘宝珠的行业,危险度更甚。这番便是乌仕翱收到密探口信约莫这两日会有刺客到访,他养的暗卫足以应付,但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乌大人耳中去了,老人家暗暗捎个口信往府衙,为避免打草惊蛇,徐大人便只遣了卢八跟戚莫生过来。
卢八只是个巡捕,身手却极好,也善智谋,是府衙里最值得托付性命的人。听说他家是武将出身,后来不晓得犯了什么事触犯尊威,全族受谪,充入奴籍。他结局算是最好的一个。
戚莫生低咳一声,揉揉眼睛往窗外看去,天光已隐隐泛白。
又是一夜白守。
不知是漏了口风教那刺客窃听去还是怎的,一连守了好几夜,传说业内口碑良好的刺客也没到来。她同卢八都是乔装的仆役,这番便打着哈欠回去下人宿的偏房补觉。
屋里两个晚起的小婢唧唧歪歪聊着大房同二房又怎样暗中较了一场劲,见她来,怏怏瘪嘴,举拳威胁道:“新来的,你什么也没听到,更不许往外头咧咧,明白?”
戚莫生睁眼闭眼都是周公笑脸,摆摆手表示理解,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暗卢八也没吵她,等换班值夜的小婢把灯笼交到她手里,月亮已经爬得老高。
戚莫生举着灯笼往主家院子绕去,碰上同是乔装成巡夜仆役的暗卫,两人相望一眼,点一点头,各往一个方向走。
月亮钻进一朵巨大的乌云里去了,路面一下黯淡下来,她举着灯笼忽然停住脚步,感觉一阵不对劲。刚刚走过去的那名暗卫,她明明记得刚入府打照面时他右边脖颈是有一颗小黑痣的,可方才一晃而去,他裸露的脖颈不算白皙,但干干净净。
糟了!
戚莫生心下一惊,劈开打灯笼的竹棍,抽出匕首掠地而起,紧追那影子而去。